熔岩洞窟的死寂被帝君兽沉重的、带着撕裂般痛楚的喘息声填满。惨白的骨骼如同巨大的墓碑,在翻腾岩浆的赤红光晕中裸露着,其上那些稚嫩歪扭的刻痕,流淌着微弱却纯净的金芒,像远古星图在蛮荒骸骨上点燃的微光。涵婓半跪在嶙峋的岩石上,一只手死死按着太阳穴,那里新生的灰白荆棘如同有生命的铁线,深深勒入皮肉,每一次搏动都带来颅骨欲裂的剧痛。另一只手,指尖还残留着强行剥离血契频率时沾染的、属于帝君兽的暗沉血污,以及他自己额前符印破碎流下的、带着硫磺与腐朽气息的黑血。
无间同频成功了。
代价惨烈得无法直视。
帝君兽左眼眼眶中,那颗强行凝聚的、巨大如磨盘的暗红血瞳正缓缓转动,冰冷、不祥的光晕取代了它原本纯粹狂暴的兽性猩红。每一次转动,都伴随着覆盖在它庞大身躯上的鳞片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,以及暴露白骨处蒸腾起的、代表生命本源被侵蚀的灰黑雾气。它巨大的头颅低垂,每一次喘息都带着灼热的气流和骨骼摩擦的咯咯声,那源自孩童时代的、微弱的金色守护刻痕,如同风中残烛,在血瞳带来的污染与反噬风暴中顽强闪烁,勉强维系着它古老意志最后一丝清明。
涵婓强行压下灵魂深处因同频分担而稍缓、却依旧如跗骨之蛆的撕裂感。分担了反噬,不代表枷锁消失。青冥的狞笑,脊皮名册上那个蠕动黑洞渗出的“献祭至亲”契约,依旧如同冰冷的毒蛇,盘踞在他意识的最深处,伺机噬咬。养弟那张苍白模糊、被人蛹禁锢的脸,与帝君兽此刻承受巨大痛苦的骸骨之躯重叠,像两把钝刀,反复切割着他仅存的理智。
“呃…”一声压抑到极致的、破碎的痛哼从旁边传来。
涵婓猛地转头。
洛红衣蜷缩在帝君兽庞大后腿的阴影里,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。她双手死死掐着自己的喉咙,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,仿佛要将什么东西从身体里硬生生抠出来!颈后那尚未完全碎裂的咒印,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,爆发出刺目的、不稳定的幽绿光芒,光芒中混杂着丝丝缕缕与脊皮名册黑洞同源的、令人作呕的粘稠暗影!
她之前试图“缝合”名册黑洞被反噬的伤,加上帝君兽同频时爆发的毁灭性能量冲击,显然彻底引爆了她体内潜伏的某种东西!那幽绿咒印的光芒疯狂闪烁,每一次强光爆发,都伴随着她身体更剧烈的痉挛,大颗大颗的冷汗瞬间浸透了她本就单薄的红色衣衫,紧贴在身上,勾勒出急剧起伏、濒临崩溃的轮廓。
“红衣!”涵婓强撑着剧痛的身体,几乎是扑了过去。
就在他靠近的瞬间——
“噗——!”
洛红衣猛地弓起身体,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腹部!一大口粘稠、暗沉、近乎墨黑色的血液从她口中狂喷而出!这血液并非泼洒在地上,而是在空中诡异地凝而不散,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般剧烈蠕动、收缩!
血液的核心,一个东西正在成型。
那东西不过拇指大小,通体覆盖着油亮、不断分泌着粘液的漆黑甲壳,形态介于蜘蛛与蜈蚣之间,生着密密麻麻、不断颤动的细长节肢。它没有口器,整个头部就是一只巨大、复眼结构异常复杂、闪烁着冰冷幽绿光芒的眼球!此刻,这眼球正疯狂地转动着,幽绿的光芒扫过洞窟的每一个角落,带着一种贪婪、怨毒、又充满强制链接感的邪恶气息!
血蛊母虫!
而且是经过青冥特殊炼化、与洛红衣颈后咒印共生、甚至可能成为她生命一部分的终极血蛊!
“咳…咳咳!”洛红衣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,软软地瘫倒下去,脸色灰败得如同死人,气息微弱到了极点。颈后的咒印光芒随着母虫的离体而骤然黯淡下去,却并未消失,反而像一张勒紧的网,死死锁住她残存的生命力,与那悬浮在空中的母虫之间,维系着一条肉眼可见的、由粘稠血丝和幽绿咒力构成的脐带般的链接!
母虫悬浮着,巨大的幽绿复眼锁定了涵婓。一股冰冷、滑腻、带着强烈精神污染和强制链接冲动的意念,如同冰冷的毒蛇,顺着涵婓额前尚未完全平息的“罪”字符印,狠狠钻入他的识海!
> *…找到…容器…献祭…回归…*
> *…服从…契约…永恒…枷锁…*
青冥的声音!虽然模糊扭曲,但那种冰冷、强制、高高在上的掌控感,涵婓至死都不会认错!这母虫,就是青冥埋设在洛红衣体内的终极监视器与控制器!它感应到了涵婓强行同频分担反噬后灵魂的“虚弱”,感应到了洛红衣咒印的失控,此刻正试图趁虚而入,通过血契的链接,强行污染、甚至控制涵婓的意志!
“滚!”涵婓双目赤红,额前符印瞬间爆发出暗红血光,如同烧红的烙铁!他强忍着灵魂被毒蛇啃噬般的剧痛,右手并指如刀,指尖缭绕着狂暴的魂火与灰败死气,狠狠刺向那悬浮的、散发着恶毒意念的母虫!
就在他指尖即将触及那油亮甲壳的瞬间——
“不…要碰它!”洛红衣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嘶哑地喊道,声音破碎得如同破布摩擦。她的眼神涣散,却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清醒。“它…是活的…契约…碰它…你会…被…反向…侵蚀…”
涵婓的动作猛地一滞!指尖缭绕的能量几乎擦着母虫的甲壳掠过,带起一阵腥臭的旋风。他毫不怀疑洛红衣的警告。这恶心的东西,浑身都散发着与脊皮名册黑洞、与青冥血契本源同源的气息!贸然接触,极可能引发更恐怖的连锁反应!
母虫似乎被涵婓指尖的能量刺激,发出一种尖锐到几乎要刺穿耳膜的、无声的嘶鸣!它那巨大的幽绿复眼疯狂闪烁,链接它与洛红衣颈后咒印的“脐带”骤然绷紧!洛红衣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,身体如同离水的鱼般剧烈弹跳了一下,随即瘫软下去,瞳孔瞬间放大,气息微弱得几乎断绝!颈后咒印的光芒如同回光返照般再次亮起,却是在疯狂抽取她最后的生命力!
它在用洛红衣的生命威胁!它在逼迫涵婓做出选择!要么被它侵蚀控制,要么眼睁睁看着洛红衣被活活抽干!
“畜生!”涵婓目眦欲裂,狂暴的杀意几乎要冲破胸膛!他死死盯着那只散发着幽绿光芒的母虫,看着它在洛红衣生命力的滋养下,甲壳变得更加油亮,复眼中的光芒更加冰冷邪恶。他额前的荆棘疯狂扭动,刺入更深,试图用极致的肉体痛苦来压制灵魂的暴怒与无力感。
不能碰…那该如何毁了它?!
看着红衣死?!
就在这绝望的僵持之中,涵婓眼角的余光扫过帝君兽那巨大的、暴露在外的惨白颧骨——那上面,孩童时代刻下的、正散发着微弱金芒的守护刻痕,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道微光。
守护…安抚…最原始、最笨拙的心意…
力量…并非只有毁灭与强制!
青冥的枷锁,用扭曲和强制铸造…
而打破枷锁的钥匙…或许…藏在最不被污染的本源里?
一个近乎荒诞、却又带着绝境中唯一可能性的念头,如同溺水者抓住的稻草,骤然浮现在涵婓混乱的脑海。
他猛地低头,看向自己那只曾紧握养弟银锁片、如今沾满血污的手。锁片虽已收起,但那冰凉的触感和掌心被割裂的伤口带来的痛楚,依旧清晰。那是属于“涵婓”的过去,属于他尚未被血契彻底污染的、最本真的情感印记——守护!
他不再犹豫!在母虫复眼幽光再次暴涨、链接洛红衣的“脐带”即将进行下一次致命抽取的瞬间——
涵婓猛地抬起那只沾满血污的手,并非攻击,而是狠狠咬破了自己的舌尖!
“噗!”一口滚烫的、蕴含着魂火本源气息的心头精血,混合着他强行凝聚的、源自灵魂深处那未被血契完全侵蚀的、最纯粹的“守护”意念,如同燃烧的箭矢,精准地喷向那只悬浮的、幽绿复眼正锁定他的血蛊母虫!
这口血,没有毁灭性的能量冲击,没有狂暴的煞气。它炽热、滚烫,带着涵婓灵魂深处最本真的愤怒、守护的执念,以及一丝对过往温暖近乎悲壮的眷恋!这力量,与青冥冰冷、强制、充满扭曲的契约之力,截然相反!如同水火!